她想给自己做件寿衣

time:2017-06-29 Source: FM92.3 AM774

  7年前的秋天,江西乐安一片金黄,满山的秋叶与丰收的稻田,相映成画。 

  无名山下的铁路,停靠着画满七色彩虹的4节列车,我在列车上生活了3个月。 

  每天会有一辆班车,载来40位深山某处村庄的老人,他们都患有严重的白内障,和盲人无异。 

  在列车上经过详细检查之后,一部分老人会被送回,原因是病情太严重,凭列车上的设备无法完成手术。 这些老人离开时嘟嘟哝哝,从方言里能听出无奈。 

  一个大雨的下午,迟到的班车上只下来10几个人,走到最后的是一个驼背老太太,腰深弓,两只手都由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扶着,步子迈得极小,即使这样每一步也仍抑制不住地往前冲。吸引我目光的,还是她太瘦了,身上几乎没有肉。 

  “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病人带来?” 

  我第一时间内就质疑班车司机。村官亲戚?但我又立即否定了自己,这样差的营养条件不可能的。 

  “我已经推了她两个月了,你们还有最后一个月就要离开,我实在也没办法,只能带她来试一试。”司机不好意思地解释,“她两个儿子打仗时死了,老伴也走得早”,“家里没人种地,老太太挺坚强的,一个人,这些年坚持给大家做衣服维持生活。这两年眼睛越来越不好,做不了衣服了,没钱上医院,只好到这里来治。” 

  我看了一眼老人,倒吸一口凉气,深眼窝,小睑裂,再一检查,大黑核的白内障,这样的手术在北京的医院里也是难事啊。 

  “列车上不能出医疗事故,她这个手术在列车上完成不了。”理由冠冕堂皇。 

  “她肚里长瘤子了,也就还有几个月能活。” 

  我有些动摇。 

  “那更不行了,万一手术台下不来怎么办?”我赶紧回答道。 

  让我惊讶的是,这个老人非常平静,她只说了一句方言,小男孩翻译后告诉我,她想给自己做件寿衣。 

老人的衣着整洁干净,看得出来,出门前头发也经过了梳洗。 

  犹豫了许久之后,我妥协了。 

  手术台上,她非常镇静,纹丝不动。 

  3个月很快,快要离开的最后一周,满山的树叶都落光了,农田里枯秆黄草错乱歪斜。司机告诉我,那位老人走了,做寿衣的布料是出嫁时她父母送的嫁妆。 

  回京的列车上,我一直在想,这些年,她是有多想家,多想体面地回家。 

  7年后,我习惯了治疗被其他医生拒绝的眼病患者。 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 陶勇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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